For the incurable romantics among us, the power of love to conquer everything cannot be overestimated. And so let us read this gentle, pleasant, warm-hearted tale, knowing as we do that the story it tells is very likely impossible, but yet hoping, perhaps, that it could all end this way.
最近,一位助手交给我一份日期为 1996 年 9 月 11 日的扣人心弦的新闻简报。莫斯科上空的那颗星星对他年轻的脑海而言有些久远,而以下的故事正是针对他以及像他一样的人。如果说它更像小说而不是事实,那么这完全是有意为之,因为只有通过这样的虚构才能让过去重现人间。
当戈登-安德鲁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金星人——鉴于他是在金星上,这种假设再自然不过了。她正跪在一条小溪旁,哼着小曲,洗着一双袜子,她是如此专注于她的小曲和她的工作,以至于当他从她身后的森林里走出来时,她根本没听到。她剪着马栗色的短发,穿着灰色的短裤、灰色的衬衫、黑色的皮靴和一个灰色的小平顶帽子。她哼的曲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的一段。
到目前为止,戈登在金星上的漫步还算从容。尽管金星探测器在 60 年代初传回的数据对金星的云层覆盖情况不甚清楚,但还是确凿无疑地推翻了以前认为金星不仅缺乏可呼吸的大气层,表面温度还超过 100 摄氏度的理论。这些数据也让他——在发现氧气含量比地球更丰富的大气层、宜人的气候以及覆盖整个星球的汪洋大海时——做好了心理准备。除了赤道上的一块面积不过中等岛屿大小的陆地之外,广袤的海洋仍在这颗星球表面保持完整。就其本质而言,这些数据让他对见到类人生命有所准备,不过这个准备决不包括见到一个哼着《天鹅湖》的金星少女,真难怪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女孩扔掉手里的袜子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险些栽进溪水里——若不是他抢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眸泛着风铃草般的淡蓝。此刻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但很快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认出了他的脸色。“哦,是你。”她说着抽回了手臂。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他说。
“是的。美国太空部队的戈登·安德鲁斯上尉,对吗?您看起来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是吗?”
“是的,我在你们一本拜金的资本主义的杂志上看到过。”她站得更直了一些——这一举动让她那双风铃草蓝的眼睛与他连体工作服最上面的纽扣齐平。“我是苏联太空部队的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少校,我的飞船停在山谷那边。昨天我才降落在这里。”
他立刻明白过来,心里感到一阵恶心。他早该从她那过分标准而略显呆板的英语里,从她军装般利落的衣着中察觉出端倪。他本该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的,更何况,这又是那套令人难堪的老把戏。载人金星计划早在发射前数月就得到了铺天盖的宣传,全国报刊杂志连篇累牍报道他的事迹:歌颂他在郊区长大的经历,致敬他在谢泼德太空学院的成绩,赞誉他作为轨道飞行员的职业生涯,将他单身汉的身份浪漫化,细述他有多么喜欢吃鸡蛋,甚至暗示他是多么理想的婚配对象。而俄国佬始终悄无声息而有条不紊地推进他们的工作,在最具心理冲击力的时刻,一如既往地又一次释出了他们出其不意的一击。先是莱卡,然后是兹列兹多奇卡,接着是加加林,后来是首位“登月人”季莫夫。现在轮到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少校了。
但为什么是女人?为什么是一个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女人,以至于你忍不住怀疑她如何承受得起发射时巨大的加速度?霎时间他明白了一切,而这立刻使他由衷地感到恶心。《真理报》上那些羞辱性的大字标题——确切地说是它们的英译版——已经映现在了他的眼前:“苏联太空少女击败资本主义航天员捷足先登金星!苏维埃联盟再奏凯歌!”
“我猜你们早在我进入大气层时就用雷达锁定了飞船,连降落时间和坐标都算准了吧?”他涩声问道。
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点了点头。“我自己的抵达时间已经有了正式记录,但我的捷报必须等我基于你的抵达时间计算出确切的时差后才能敲定。很快,我们辉煌的新胜利的消息很快就会向全世界发布。”
她弯下腰,从溪水里捞出袜子,拧干水珠,直起身来,把袜子挂在附近一棵树的低矮树枝上。他注意到袜子是棉的,其中一只在趾尖上还破了个洞。
突然,她吓了一跳。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他也吓了一跳。刚从森林里出来的那一男一女也是如此。
自从四个小时前他来到这里,戈登就一直在想太阳的紫外线是否能穿透金星厚厚的云层。现在他看到,它们不仅能,而且非常能。毫无疑问,这一男一女都是白皮肤种族的成员,但他们的皮肤却散发着深深的金黄光泽。与之交相辉映,他们深蓝色的眼睛更显幽深,明晃晃的金发则更显灿烂。他们及膝长短的白色束腰外衣更增添了这种效果,再加上他们英俊的面容,使他们有一种男神和女神般的气质。可惜的是这种气质却因他们身上唯一的装饰——用一种类似铜的金属锻造而成的闪闪发光的颈带——而略有瑕疵。
两个土著似乎都没有携带武器,戈登很快就放下了已无必要的戒心,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很平静地看着他们,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也是如此。然而这一次,两个金星人并没有报以反应。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英俊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女人的脖子;然后,他指了指戈登和索尼娅,似乎是在指责他们,并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询问着什么。
戈登紧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接下来,他当然是又轻轻地摸了摸索尼娅的脖子。“戈登,”他说,“索尼娅。”
两道惊恐的目光和两声嘶哑的喘息使他的敏锐得到了回报。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两个金星人就转身消失在森林里。
他怔怔地盯着他们。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也是如此。“你知道吗,”他少顷开口问道,“金星是有人居住的?”
“我们的科学家确实有这样的怀疑。”她耸了耸肩。“再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的愚蠢行为破坏了我们建立友好关系的任何机会。”
戈登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当你遇到外星人时,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总是和他们交换名字,”他说。“每个人都知道!”
“你是说,每个读过你们那些老套的科幻小说的人都知道。在你知道他们的名字之后,你会说‘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而他们的首领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美女。好了,我想我该回我的飞船了。”
“我没看到有人阻止你。”戈登说。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在金星午后玫瑰色的光芒下,她的脸庞泛着粉嫩的色泽,活像个小女孩。“用你们帝国主义的习语来说,我想这句话意味着,我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确实如此。”戈登说。“好吧,回头见。”
他把她留在小溪边,重新走进森林,越过那些像碧绿的陆地上的波浪一样从海岸线肆意地向内陆翻涌、拍打着环抱岛屿中央的高耸山脊的丘陵。初抵金星时的热忱使他偏离了飞船太远,当他看到那个女孩时,他本来正准备回头。不过现在他又有了新的回飞船的理由:不久华盛顿上空将会被一团阴云笼罩,而他就是有责任发出糟糕天气警告的那个人。
五颜六色的花朵几乎铺满了森林的每一寸土地;彩虹色的雀鸟在头顶飞过,留下美妙的歌声;神似松鼠的哺乳动物在树干间跃动,速度之快几乎让人看不清它们的身影。金星变成了浪漫主义者的金星,而不是科学家的金星,虽然戈登受过完备的科学训练,但他自己却是个浪漫主义者,即使他现在情绪低落,他仍然觉得这一切令人振奋。也许当人类到达火星时,不管科学家们如何反驳,他们终究会发现蓝色的运河,以及在肉桂飘香的微风中叮当作响的脆弱的玻璃城市。
戈登抵达小海湾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的飞船就静静地伫立在岸边。当他爬上金属的“雅各的天梯”,穿过船闸时,天已经快黑了。(与一般的学术观点不同,虽然金星的自转周期与地球的自转周期相近,但由于云层的遮挡,白昼往往更早到来又匆匆结束)。由于时间仓促,他没有顾得上锁门,而是径直走向无线电室,将他与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少校历史性会面的消息跨越浩瀚宇宙传到了位于新卡纳维拉尔角的太空部队总部,并附上了地球人不能再自认为是太阳系唯一继承者的信息。
由于距离太远,五分多钟后他才收到回复。他得知,苏联已经发布了新的太空胜利的消息,苏联总理同时还宣告了一个全国性的节假日以庆祝这一时刻。除了这些,新卡纳维拉尔角还主动向他提供了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少校的简历。她的父亲彼得曾是俄罗斯著名的钢琴家;她今年 23 岁,未婚;能流利地说六种语言,对另外十一种语言颇有涉猎;拥有人类学博士学位;是一名出色的芭蕾舞者,在上届奥运会上赢得了体操比赛的金牌。她从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女性志愿者中脱颖而出,被选中参加金星发射任务,并被授予少校军衔,以表彰她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此外——
传入戈登耳中的脚步声促使他猛地转过身来,但还没等他拔出手枪,挤进小控制室的三个金星人就扑了上来。他们迅速把他的手枪夺下来扔到一边,其中两个人按住了他,第三个人用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香水味的湿布捂住了他的口鼻。几秒钟后,他就昏了过去。
当他从药物带来的昏迷深渊中爬出来,睁开双眼时,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绑着,躺在一个由树苗捆扎而成的担架上。抬担架的是两个金色皮肤的金星人,其中一个正是前一天下午遇到他和索尼娅的那对男女中的男性成员。
他抬起了头。显然,他吸入的香水只具有氯仿的部分特性——无论如何,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转过头,他发现抓他的人总共有二十几个土著,每个人都戴着金属项圈。大约一半是女人,而其中一个女人就是他和索尼娅前一天见到的那个。
他自己的担架后面还有另一副担架。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的脸被遮住了,但他能看到她马栗色的头发。“你还好吗?”他喊道。
她没有回答。显然,抓捕他们的人对她使用了和对他一样用过的药物,而她仍然处于药物的影响之下。另外一些事情也很显然:最初的那两个金星人是一支更大的队伍——也许是一支游览队——的成员,在消失在森林里后,他们重新回到了大部队并报告了他和索尼娅的存在。抓捕他们的决定肯定是在之后不久做出的。
戈登右侧的树木逐渐稀疏,这让他看到了远处蓝雾缭绕的山丘和灰蓝色的大海,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正沿着环绕岛屿内部的高耸山脊前行。这是他睁开眼睛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袭上自己的心头。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金星将来到距离地球三千万英里的范围以内——太空部队的技术人员在计算他的返回轨迹和估算他所需要的燃料量时,使用的就是这个距离。很有可能,索尼娅的返回轨迹和燃料供应也是经过类似计算和估算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处境就和他一样了。假如他们会被囚禁相当一段时间,他们可能要再等一年才能返回地球了。虽然可以设想,在他们的补给耗尽后,他们也许可以依靠这片陆地生活,但这一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不过,吃上饭或许不成问题。死人不能吃东西,就像他们不能讲故事一样。
树木再次稀疏起来——这次是在他的左侧——他看到了下方远处碗状的山谷。那里有绿色的田野和蓝色的湖泊,还有零星的白色建筑群。无疑是村庄。在他在轨绕行期间,这些建筑还不够大,没能记录在他的观察镜中,但现在它们已经足够大,可以记录在他的视网膜上了。
金星人一直追随的那条微型小道开始在山脊的一侧蜿蜒曲折而下,使得前进变得更加困难。他们不时不安地瞥向天空,仿佛后者随时都会塌下来砸到他们。戈登看不出任何他们担心的原因;在他看来,天空还是昨天那片朦胧的粉红色——但他不是金星人,因此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在山脚下,其他当地人也加入了队伍,这说明他们已经派过了信使在前面预告队伍的到来。所有新来的土著都戴着金属项圈,他们简短地瞥了戈登和索尼娅一眼,然后又迅速移开目光。戈登扭头一看,索尼娅已经悠悠醒转,她正用一双似乎比以前更加湛蓝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你还好吗?”他又叫了一声。
“是的,”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没事。”
附近的几座村庄之一是这群绑匪的目的地。经过几块整齐划一的田地——主要作物似乎是一种金星甜玉米——后,队伍沿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向一座巨大的圆形石砌建筑的方向走去。这座建筑顶端有一个尖塔似的烟囱,从烟囱里冒出一缕缕蓝白色的烟雾。街道两旁的建筑朴素得有些凄凉,外墙除了椭圆形的窗户和狭窄的门洞外毫无特色。村民随处可见,无论男女都戴着金属项圈。然而,孩子们却不见踪影。不过,戈登在一扇椭圆形的窗户上看到了一张圆圆的、睁着大眼睛的脸。不过他必须得看得很快才能看清,因为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女人,一把把孩子从他的视线中拽了出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显然,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金星人认为他和索尼娅犯了某种不道德的罪行;但他能想到的他们唯一的罪行就是非法闯入——而非法闯入当然不能被理解为不道德。那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队伍已经到达了那个巨大的圆形建筑,正鱼贯穿过拱形入口。层层叠叠的石凳环绕着一个由石板铺成的小竞技场,竞技场中央有两块类似祭坛的石块,相距约五英尺。石块后面是一个原始的锻炉,锻炉旁边是一个更原始的铁砧。一个金皮肤的铁匠正忙着操作一对简陋的风箱。
戈登和索尼娅被放在砧板上,并用皮绳紧紧绑住。层层叠叠的长凳很快就坐满了人,烟雾缭绕中迅速弥漫开一种期待的气氛。戈登开始出汗——这种反应部分是由于锻造产生的热量,但也不完全是。索尼娅的脸色煞白。他想对她说些安慰的话,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他的目光偶然间与她的目光相遇,令他惊愕的是,她的脸颊从白色变成了粉红色,而她猛地把脸转开了。
观众们开始吟唱,不久,一个举止高贵的人出现了,手里拿着两块像铜一样的金属条。他把铜条递给铁匠,然后退后一步,站在离每块铜条相等的位置上,接着他开始严厉地看着戈登的脸,然后又看着索尼娅的脸。戈登看不到铁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但从他发出的声音判断,他正忙得不可开交。风箱发出喘息声,炭火发出噼啪声,金属间的碰撞铿锵有声,仿佛在像《尼伯龙根的指环》中那样制作一顶属于金星人的塔恩头盔。不过戈登很清楚,这终究不是一个头盔,所以当不一会他的脖子被缠上一块浸过水的布,接着是两条金属条中的一条时,他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铁匠握住金属条的两端直到它们熔合在一起时,湿布上冒出了蒸汽,当他用一个水桶回火的时候,蒸汽冒得更凶了。他满意地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取下布条,让仍然温热的项圈贴在戈登的脖子上。
在另一块金属条以同样的方式缠绕在索尼娅的脖子上后,这位贵族男子动了起来。他举起手示意观众停止吟唱,然后发表了一段铿锵有力的长篇演讲,其中一部分是针对戈登的,一部分是针对索尼娅的。在一番振聋发聩——似乎在威胁他们——的演说之后,他拿出一撮白粉,在二人的头上分别洒了一些。最后,他抽出一把双刃长刀。
好吧,我们要交代在这了,戈登想。但事实并非如此。贵族男子只是用刀切断了他们的束缚;然后,在解开将他们固定在石块上的绳索后,他举起双臂,示意他们站起来。戈登在起身前先按摩了一下双腿,索尼娅也采取了同样的预防措施。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们还活着,但看起来他们确实如此。他们不仅活着,还很健康——如果索伊娜脸颊上的红润程度可以被当作是一个准确的标准的话。
贵族男子朝入口的方向点了点头,他们随他走了出去。当他们走出门踏上街道时,戈登不禁愣了一下。街道上散落着刚采摘的各色鲜花,两旁是挥舞着像橄榄枝一样的绿色树枝的小孩子。他瞠目结舌地停下脚步。“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问。
索尼娅停在他身边。“你真的不知道吗?”她问道,目光盯着脚边的一朵小花,那朵花几乎和她的脸一样红。
“我知道我们是某种仪式的焦点,但——那到底是什么?”
索尼娅缓缓抬起眼睛。“是一场婚礼,”她说。“他们——他们为我们主持了一场婚礼。”
花毯一直延伸到村子边缘,旁边的两排小孩子也是如此。戈登跌跌撞撞地跟在索尼娅的身旁,他希望自己随时都会在新卡纳维拉尔角的光棍营房里醒来,但街道顽固地不肯散去,孩子们和那个高贵的男人也是如此。至于索尼娅,她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脖子上的金属项圈似乎喷射出一簇又一簇炽热的火焰,而且每一簇都比前一簇更加明亮。
贵族男子将他们护送至村外,然后背对着他们——仿佛他们已不存在——原路返回。他走后,小孩子们散开队伍,开始在花丛中玩耍。戈登面对着索尼娅,说:“现在你或许能告诉我,他们 为什么要给我们办这场婚礼了。”
“回飞船的路上我会告诉你的。”
直到他们登上山脊前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等她喘过气来,才终于开口道,“他们之所以为我们举办婚礼,是因为在他们半神的外表下不过是青铜时代的清教徒。昨天,当那对男女看到我们一起站在小溪边时,他们很困惑,因为我们都没有戴着他们心中婚姻的象征——那个金属项圈——而你碰我的那下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你看,在他们的社会里,除非结婚,否则男女是不能单独在一起的,而男人碰女人更是不可想象,除非她是他的妻子或直系亲属。”
“但我们本可能是兄妹。”戈登指出。
“我看起来像你妹妹吗?”
他不得不承认她不像。
“不管怎么说,”索尼娅接着说,“他们跟踪我们到不同的房子,一定是让他们和他们的其他成员相信我们不是。在金星人眼里,我们的飞船就是房子。虽然按照他们的建筑标准来说或许非常奇怪,但它们毕竟是房子。不然一个简单的青铜时代的文明要怎么解释它们呢?”
戈登躲到一颗盛开着繁花的大树底下。“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清教徒?”
“我不知道——一开始不知道。我只是从他们对我们的反应推测他们一定是清教徒。然后我就开始思考,透过云层,我们既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于是我就想到,对他们来说神的概念出现在他们的文明中的时间一定是比地球上早得多,因为他们不可能有崇拜太阳或月亮的中间阶段。也许,在某个阶段,他们有一个基督,但他们曲解了基督的教义,毫无疑问,他们有一个类似于犹太-基督教版本的《创世纪》——只不过在他们的版本中,从未出现过创造太阳、月亮和星星的问题。总之,既然他们给我们举办了婚礼,就不再对我们感兴趣了。他们在意的只是我们的精神健康······天似乎变黑了。”
“不可能,”戈登说。“现在才中午一点多。不过这倒提醒了我——我没吃早饭,晚饭也没吃。”他从连体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两块压缩饼干。“我建议我们停下来吃午饭。”
他们在树下并肩坐着,枝头盛放着神似兜状荷包牡丹的蔚蓝的花朵。他们现在正在山脊对面斜坡的半山腰位置,但距离索尼娅的船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而走到他的船恐怕还要额外的一个小时。他们默默地吃了一会儿。然后,“有一件事让我很困惑,”索尼娅说。
“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给我们办了婚礼?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你说得够清楚了。他们误解了我们的行为,并且从他们那自以为是的清教徒的骨子里感到震惊。”
她摇了摇头。“是的,震惊——但还没到需要让我们匆匆忙忙地完成一场在正常情况下需要准备好几天的仪式的程度。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突然,她起抬头透过树叶瞥了一眼天空。“天越来越黑了。”
事实已不容否认。午后那抹青春的玫瑰色光芒已化作一团朦胧的灰暗;此外,空气也明显变得寒冷起来。戈登站起身。“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上路吧,”他说。“要下雨了。”
然而,足足过了三个小时,他才感觉到第一滴雨的落下。他和索尼娅此刻已身处山间,把山脊远远地甩在身后。雨势虽小,却也连绵不绝,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浑身湿透了。“我们去我的船上吧,”索尼娅撩起额前被雨水打湿的一缕马栗色头发说。“我的船比你的近多了。”
不知为何,她邀请他到苏联飞船上暂避,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不协调。片刻之后,他用手搂住她的腰,也没觉得不协调。当她允许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腰上时,甚至还没觉得不协调。由于某种疯狂而混乱的原因,生活突然之间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而是令人惊讶地直率和简单。
雨水的渗透力很强——事实上,过于强了,以至于穿透了他的衣服,穿透了他的皮肤。它有一种奇特的镇静(lulling)效果。不,不该用这个词。一种奇特的催眠(soporific)效果。不,也不该用这个词。到底该用哪个词来形容呢?
直到他们抵达索尼娅的船,站在“雅各的天梯”的底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明白该用哪个词。但已经为时太晚了。那时,他正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她也正温柔地抬头凝视着他,整个世界正在逐渐走向迷失。
他试图强迫自己后退一步,以科学家冷静客观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情况,评估这种以雨的形式降下的奇怪而又奇妙的特质,并将它与金星人匆忙地让他和索尼娅结婚的动机联系起来。但这只是徒劳。他头脑中所能想到的就只有她在小溪畔哼唱的曲调,以及他在她的其中一只廉价棉袜上看到的破洞。然后她就躺在他的怀里,他吻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嘴唇,华盛顿和莫斯科都成了地图上被遗忘的地名,而这张地图不比它被印于其上的那张纸本身更有意义。
雨一直下。轻轻地,徐徐地,坚决地。它在树叶间唱着轻柔的歌。它咕哝着,它低吟着。它笑着。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早晨。走上回飞船的路后,戈登在脑海中默念着他和索尼娅约定发给各自总部的报告。报告会简述他们如何被俘虏又如何被释放,但谨慎地不会提及婚礼和雨。他们一致认为,情况已经足够复杂,无需再进一步复杂化了。
他还没走到半英里,衣领就开始压住他的喉咙。之后他每走一步压力都会增加一点,直到最后他几乎要被勒死而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好像到了一条无形的绳子的尽头。
他后退几步,压力减轻,再后退十几步,压力就完全消失了。只有一种解释。他和索尼娅的项圈——以及金星人的项圈——所使用的金属拥有地球金属所没有的磁性,用这种金属制成的物体之间的吸引力会随着它们之间距离的平方增加 而逐渐增强。要么是金星人对这种吸引力进行了控制,使其仅限于用同一种金属制成的物体,要么是用于加工金属的矿石被自然地细分成彼此磁性独立的小矿脉。戈登不知道是哪种情况,他只知道一件事:当金星人娶你时,他们是认真的。
他开始折返回索尼娅的飞船。走到半路,他看到她朝他跑来。她那苍白的脸色告诉他,她的项圈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而且得出了与他类似的结论。“戈登,我们该怎么办?”她喘着气赶到他面前问。
“我们会想办法把这玩意弄掉的,”他安慰她说,“来吧,我的飞船上有所需的工具。”
他试了一整个上午才放弃。连他最好的剪刀也剪不开这些项圈,最硬的锉刀也划不破它们的表面。乙炔喷灯更是根本没用。
他沮丧地坐在离一个起落架几英尺远的地上。索尼娅在他旁边坐下。“现在我们根本回不去了,”她说。“你的船和我的船都载不了我们两个,而我们根本不可能同时占用一艘以上的船。”
戈登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可以用无线电求救,”他过了一会儿说。“但如果我们这么做,我们就必须得告诉他们发生的一切。我担心他们会对雨这部分有点怀疑。当然,我们可以省略这部分——但我担心他们也会对项圈起疑。事实上,我认为他们甚至不会相信我们。他们会直接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失败了——我们不想回去,并在我们两个出现项圈的最大并列效应的那一刻命令我们立即撤退。不,如果我们用无线电求救,我们必须有一个充分、具体的理由——一个他们能够理解和相信的理由。”
索尼娅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我仿佛看到自己站在部长会议上,把事情归咎于雨水。”她说。
戈登笑了,“我仿佛能想象自己站在国会调查委员会面前,解释那些项圈的事。” 他感觉好些了。一个能带来幽默感的局面,总不可能完全没有希望。“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他继续说道,“我们要用无线电把我们商定的报告发回去,然后继续我们的工作,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有时候问题会自行解决;但万一这次不能,而我们又回不去,那就盖一间小屋,这样我们就能有个地方住了。”
索尼娅的眼睛像小女孩一样闪闪发光。“我们就建在那条小溪边吧,”她说。“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好吧。”戈登说。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他们上午收集数据,下午则忙着盖小屋。他们抽出时间分析了雨水样本,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戈登并不感到惊讶。着陆后不久,他就检测了金星饮用水样本,结果也一样。显然,影响雨水水质而破坏了他们自制力的因素源于云层,而那些水在抵达地面后不久就蒸发了。
小木屋盖好后,他们开始在午后进山远足,漫步在田园诗般的树林里,谈笑风生,不时为意想不到的花朵图案而惊叹,为突然出现的彩虹般飞翔的鸟儿而惊愕。他们很少见到金星人,即便见到,金星人对他们也是不理不睬的。一天下午,他们在一条如白色的裙子一样的瀑布下发现了一个长满蕨类植物的水潭,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去那里游泳。索尼娅的皮肤渐渐变成了深金色,看着她,戈登有时甚至会感到呼吸困难。天空时不时会变暗,下起雨来;但现在雨已经是多余的了。至于那条将他们紧紧束缚在一起的无形磁链,已经被另一条强十倍的无形磁链取代了。
然而,最初的那个情况仍然存在,而且随着他们预定出发时间的临近,这个情况所导致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的理由,给各自的政府解释为何他们不返回地球——而就在最后一刻,幸运的是(尽管当时看起来并非如此),他们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索尼娅找到了。在她计划接受加速度测试的那天早上,她隔着戈登亲手搭建的小餐桌,羞涩地看着戈登。“我——我要有孩子了。”她说。
消息传到莫斯科后,产生了氢弹般的冲击力,当它从克里姆林宫一个迄今未曾察觉的缝隙中泄露出来时,在整个苏联都产生了连锁反应。在这位苏联总理政治生涯的这个阶段,他才发现这样一个普遍的真理:全世界的人,不管是共产主义者还是资本主义者,在谈到婴儿时,心里都有一个非常大的软肋。
那年春天,金星光芒四射地悬挂在莫斯科的夜空中,就像那颗星星悬挂在伯利恒上空。当总理出现在部长会议上时,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焦虑。他并不孤单。部长们也是一脸的愁容。当你不得不面对一个即将诞生的太空婴儿,一个一半是资本主义者,一半是共产主义者,而且已经受到全世界的崇拜的婴儿时,你会怎么做?总理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归根结底,任何政党都是人民的政党,虽然你可以欺骗人民相信黑面包是白面包,香芹籽是鱼子酱,但你不能欺骗他们相信一个苏联女孩和一个美国男孩在“爱的星球”上孕育的孩子不是和平的预兆。
因此,从长远来看,总理所做的只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安排了一次与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的首脑会晤,东西方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走到了一起。当然,战争的威胁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消除;但一些可能引发战争的因素是可以消除的——而且已经消除了。完成这些之后,三国领导人制定了一个超级三人宇宙飞船计划,由三国能够提供的最优秀的工程师迅速建造,并一致同意宇航员由英国人担任,产科医生由俄罗斯人担任,护士由美国人担任。
据说,会后苏联总理和美国总统聚在一起,开始构思婴儿的名字。这种说法非常可疑。但是不管怎么说,即使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也是在浪费时间,因为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和戈登·安德鲁斯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他们选择的名字如今早已家喻户晓——也许,除了那些记录这段历史的人。这又回到了前面提到的新闻简报。与大多数新闻简报一样,它的诗意程度就像一只旧鞋,但它所传达的信息却光芒四射,甚至胜过莫斯科上空的那颗星星。
瑞士日内瓦,1996 年 9 月 11 日——年轻的俄美巡回大使彼得·戈登诺维奇·安德鲁斯今天上午宣布,他的和平计划已被所有大国和小国所接受,过去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威胁着人类的战争再也不会发生了。
Title: Boy meets dyevitza
Author: Robert F. Young
Illustrator: Lloyd Birmingham
Release date: November 28, 2023 [eBook #72248]
Language: English
Original publication: New York, NY: Ziff-Davis Publishing Company, 1962
Credits: Greg Weeks, Mary Meehan and the Online Distributed Proofreading Team at http://www.pgdp.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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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udly, translated from: https://www.gutenberg.org/cache/epub/26957/pg26957-images.html